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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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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賜好像聽到一句很好笑的話。

他將瓶蓋擰緊,眼裏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,“當然是,姜未,你是我合法的妻子,不是都看過文件了?”

“可是我什麽都想不起來。”記憶就像一片迷霧荒原,她怎麽努力,都無法撥開迷霧。

像是被困在其中。

這感覺很糟糕。

“別著急,慢慢來,等我們回國,見到你家人,能想起來的。”秦賜體貼地寬慰著妻子,任誰看了,都是一個好好丈夫的形象。

姜未也這麽覺得。

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,外表如此不俗,對待妻子的態度耐心細心,姜未在醫院時,每天睜眼時,他在,睡覺前,他也在。

哪兒哪兒都好,就是差了點什麽。

姜未也說不清。

秦賜給她一種可以依靠,但並不安心的感覺。

但秦賜剛才的話,多少給了姜未一些鼓勵。

他說得沒錯,等見到家人,回到熟悉的地方,或許姜未真的能想起來一些。

歷經二十多個小時的航程,姜未回到Z市,秦賜安排司機來機場接他們,第一時間去姜未父母家裏。

秦賜把姜未抱上車,輕輕地放在後座上。

他的手每次都擱在姜未膝蓋窩的位置,不上也不下,紳士極了,坐在她身邊,隔著一人的位置。

姜未眉宇間有些擔憂,“我爸媽,他們……怎麽不來接我?”

她現在說話比剛醒來那會兒利索多了。

“你爸媽在家做飯,等我們回去,”停頓片刻,秦賜又說,“你媽媽身體不好,這次你出事,血壓有點高,你爸得在家照顧她。”

“我媽媽?”她覺得秦賜這稱呼挺奇怪。

秦賜楞了一下,轉眼間又回到鎮定的狀態,“當然,也是我媽媽,口誤。”

姜未沒有追問。

秦賜的話,讓她開始擔憂母親的身體,另一方面,她心底湧動著一股說不出的興奮。

馬上就要回家,見到家人,盡管車窗外的景致依然陌生,但她心裏存著希冀,迫切地想要拾起記憶。

司機將車駛過機場高速,經過地下隧道,最後拐進一處小區,停在姜未父母所住的單元樓下。

這裏看上去是個老小區,門口沒有物業和保安,只有幾個戴紅袖章的阿姨大叔在門口晃悠。

“你父母都是教師,這裏是以前學校分的房子,”秦賜向上看了眼,“他們住五樓。”

姜未順著看過去,這棟樓是沒有電梯的。

“我怎麽上去?”

“我背你,不用擔心。”

“你背我?”姜未有些意外,“他們在五樓。”

秦賜看她一眼,“你才八十斤,十樓也背得動你,”他好像看出姜未心中所想,“何況,我並不瘦。”

姜未沒說話,也沒跟秦賜討論瘦不瘦的問題,她乖乖由著秦賜將她抱進樓道,一層層往上。

她害怕秦賜摔了她,也害怕讓秦賜太費力,於是一直刻意的繃著身體,沒敢放松。

到三樓緩步臺,秦賜停了下來,對她說,“別繃著,放松點,不會摔了你。”

姜未對他眨了眨眼,“我是怕你太累。”

“你這樣繃著我才累,放松。”

秦賜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,不像在跟姜未客氣,而且他抱著自己,的確是挺穩的,氣息勻順,看上去很輕松。

姜未讓自己放松下來,靠在他的臂彎,從這個視角,剛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。

秦賜長得英俊,皮膚很白,但不顯文弱,他的五官偏硬朗,骨骼立體,說話做事也足夠穩重,說一不二,很有男人的擔當。

她應該努力試著接受,自己是他妻子的身份。

秦賜抱她到門口,司機跟在後面,放下輪椅,秦賜將姜未放上去,整了整領帶,狀若無意地說,“有點高,該給爸媽換套電梯房了。”

說完,他手扶著輪椅,敲門,裏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姜未忍不住回頭瞄了他一眼。

他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?還是嫌她重了唄?

姜未沒問他,只是默默地轉回頭,在心裏嘀咕著。

面前的門開了。

一個國字臉,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,他旁邊站著個瘦削的短發女人,系著圍裙,兩人看到姜未,均是又驚又喜,看她坐在輪椅上,頭上纏著紗布,又露出擔憂的表情。

秦賜在車上跟她提過,她的母親叫肖莉,父親叫姜知遠。

應該就是他們了。

“未未啊,這好好的出去玩,怎麽就出車禍了……”肖莉湧出眼淚,就要撲上來抱住姜未。

姜未面對兩個完全陌生的人,下意識地感到緊張,她朝後躲,試圖去拽秦賜的衣服,卻無意中拽住他的手。

盡管只有一瞬,但她感覺秦賜僵了一下。

她回頭看,秦賜正在她的頭頂上方,那眼神冷冷地,審視了幾秒,才回握住她的手。

姜未覺得自己看錯了。

好在眼前這情景,根本容不得她多想。

盡管她躲著,但還是被人抱住,肖莉的眼淚沾濕了她的襯衣,抱得她有些難受,站在一旁的姜知遠顯得理智些,想要碰碰女兒的頭發,不知為何又縮回手。

“未未,記得爸爸媽媽嗎?”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發抖。

他的眼神讓姜未有些刺痛,但她仍舊感覺全然的陌生,想不起任何關於他們的記憶。

她搖搖頭,將秦賜的手攥得更緊。

秦賜這時才開口,“爸,媽,姜未她頭受了撞擊,現在還記不起來,你們還得多些耐心才行。”

肖莉抹著眼淚,“好,好,回來就好,快進來,媽給你做了愛吃的。”

終於進門。

這是個簡單的兩居室,家裏裝飾都帶些年代感,但屋子打掃得很幹凈,客廳寬敞,卻不怎麽明亮,今天天氣太陰沈了。

“爸,媽,我去趟洗手間,”肖莉和姜知遠應了聲,秦賜又耐著心低頭道,“姜未……”

“啊?”

“我去趟洗手間。”

姜未一直拽著秦賜的手,她這才意識到,吶吶地松開。

她想叫秦賜快點回來,她一個人在這裏有些尷尬。

但當著父母的面,姜未說不出口,她怕傷到他們。

這對夫婦打見到姜未起,眼眶的紅就沒消過,他們好像有很多話想說,卻又不問,偶爾囁嚅著嘴,最後問出口的,卻是問姜未要不要喝水。

這讓姜未感到十分茫然,而且焦躁。

可能肖莉和姜知遠只是怕問題太多,刺激到她。

但姜未敏感地覺察到,父母對她的態度,關切中,夾雜著幾分微妙的小心翼翼。

她捧著杯溫水,小心地抿了一口。

仰頭的一瞬,隔著一層朦朧,似乎看見父母在打量她。

像是在觀察實驗室裏的動物。

這讓姜未感到一些不舒服。

她剛想起秦賜,希望他快點出來的時候,他就剛好出來,站在姜未身後,手扶上輪椅。

姜未心裏安定了些。

他上廁所夠快的。

不對,她並沒有聽見沖馬桶的聲音。

她不認為秦賜是這種沒素質的人,而且她記得剛下機時,秦賜去過洗手間了。

空氣中飄散著洗手液的味道,檸檬香,味道有些重。

用了至少三泵。

姜未微微側目,看見秦賜的手,指節微凸,修長幹凈,甲緣的皮膚顏色很健康。

這是她剛剛握過的手。

“餓了吧?媽去炒菜,老姜,跟孩子們說說話,”肖莉站起來,就要往廚房去,一邊說著,“我給未未煮了紅豆粥……”

秦賜忽然說,“她現在可以吃些飯菜了,弄清淡些,不放醬油就行。”

“那好啊,能吃飯菜就好,”肖莉顯得很高興的樣子,“未未一直都吃得清淡的。”

秦賜坐在沙發上,姜未偷偷看他。

他總是把這些細節記得清楚,比她自己還細心,姜未因為剛才懷疑他而感到慚愧。

這是自己的丈夫。

怎麽會因為握了下手,就嫌棄到立刻要洗手的地步?

很快地,廚房裏傳來炒菜聲,還有抽油煙機的嗡鳴,有些吵,姜知遠站起來,給姜未和秦賜添了杯水,問起姜未的病情,面面俱到,但都是和秦賜的對話。

好像沒姜未什麽事。

她感到無聊,也感到好奇,環顧四周,試圖從這裏找到從前生活的軌跡。

可是,沒有。

一點也沒有。

“我能參觀一下房子嗎?”姜未弱弱地舉起手,打斷二人的對話。

他們正談到那場倒黴的車禍。

這個故事姜未已經聽過好幾次,聽秦賜說過,聽警察說過,聽護工蘇珊也說過。

那天夜裏十點,姜未和秦賜在斯托克頓街被撞,附近無監控,車輛撞人後逃竄,至今未找到肇事者。

秦賜只記得對方開的是一輛灰色沃爾沃。

而姜未,什麽也不記得。

“當然可以,”姜知遠溫和地說,“轉轉,看能不能想起什麽。”

這房子的格局已經決定了,沒什麽可轉的。

父母的房間正對著客廳,一目了然,廚房有油煙,她總不能去洗手間轉。

剩下的就只有一間臥室,門關著。

“那裏是我的房間嗎?”姜未指了指。

“是,以前你住那兒,”姜知遠露出一絲尷尬,“你跟小秦結婚後搬出去了,我們改了改。”

姜未很好奇,回頭看一眼秦賜,對方立刻會意,推著她往房間門口去。

姜知遠幫忙打開門,裏面居然有人。

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。

她靠在床頭,戴著老花眼鏡,手裏捧著本書,對周遭一切沒有反應。

“媽,未未回來了,您快看看。”姜知遠喊了一聲。

老人沒反應。

“你奶奶耳朵不好,去年還患了阿茲海默癥……”姜知遠忽然停下來,問秦賜,“未未能理解這個嗎?”

不等秦賜回答,姜未主動說,“我理解的。”

秦賜進一步解釋道,“她只是不記得我們,並沒有認知障礙。”

“那就好,”姜知遠推著姜未到老人面前,鼓勵著她,“你喊聲奶奶,大聲點,看看會不會想起什麽。”

姜未覺得有些尷尬,她看著老人蒼老的臉龐,空洞無神的眼睛,覺得陌生極了。

她叫了聲奶奶,沒反應,只好再放大聲音。

這回老人終於聽見了,她擡起皺巴巴的眼皮看著姜未,“你是誰?”

姜未很茫然,她看了眼姜知遠,指望他來解釋。

“媽,這是您孫女兒未未啊,你好好看看,”姜知遠把輪椅推近床邊,牽起姜未的手覆在老人手背上,“你從前最疼未未了。”

老人的手背粗糙,有些硌手,她的目光更是讓人芒刺在背,更別提她還伸手過來,在姜未臉上頭上胡亂的摸了一通。

姜未艱難地忍受著,臉都皺成一團,她不敢和老人渾濁的眼神對視,覺得難受。

就在這時,老人忽然臉色一變,猛地把姜未推開,口中喊著,“走!騙子!不是!不是!”

她手勁大,一點不留情,姜未的後背磕在輪椅上,一時間又驚又痛。

姜未心裏委屈得很,下意識地尋找秦賜。

他就站在她的右後方,默默看著這一切,沒有出聲。

她眼中泛起淚,朝他伸出手。

秦賜看著姜未,好似猶豫了片刻,才走過來握住她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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